故地重游

今年年初，我去了趟拉斯维加斯。不为别的，只是移情换景，散散心。

在维加斯最繁华的街区，夜幕渐下，灯火璀璨。有座横跨主干道的天桥，两端通连豪华赌场和购物中心，天桥围栏则是透明的钢化玻璃。站在桥上望着脚下的车水马龙，好像将身旁白昼般的灯光无限延申到地平线尽头，让人遗失于酒绿灯红之间。

我从桥的这一头走向那一头，沉浮在斑斓彩灯的海洋中。忽然想到，上次来这已是两年之前。那是我头一回来维加斯，跟商学院百余同学一起参加一年一度的狂欢夜。一群年轻人特意打扮得夸张而离奇：有人穿着恐龙模样的连体道具服，有人脖子上挂着几大串金光闪闪的塑料项链，有人把头发烫成70年代流行的爆炸卷，有人戴着用七彩霓虹灯作边框的电子墨镜……百十号人下午放学后浩浩汤汤前往旧金山机场，一群牛鬼蛇神几乎挤满整架飞机，于傍晚向维加斯侵袭——行程只需一个来小时。同学们着陆后直奔主题，酒足饭饱、转场几轮，都只是前奏，直到午夜左右，大家陆续赶到包场的夜店，在电音的澎湃与射灯的明暗间尽兴放飞，通宵达旦。最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下，拖着疲惫的身躯赶赴机场，回家呼呼大睡。

两年之前，我第一次走过这座天桥，不禁在桥中央驻足，环顾四周，仿佛人在由灯光构成的波浪中漂浮，伸出双手就能真切地触碰到一座梦境中的沙漠之城。两年后的今天，我再一次走过这座天桥，突然有了种穿越时空的感觉，好像在看一场永不散场的老电影。透过玻璃围栏望去，是直通远方的高速公路，那大河般的灯火。

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说，你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。两年前的我们无忧无虑，享受着彼此的陪伴与友谊。两年后，我们曾一同欢舞畅饮的夜店已由于新冠歇业近乎一年，昔日同窗也早已各奔前程，飘散于四海。只有维加斯城中这条鎏金的长河仍在奔流向前，不舍昼夜。

有一种旅行叫故地重游。和一座城市的相遇相知总是令人心动的，像是和陌生人的初次约会，想在短暂的时间内尽可能地了解她的经历、背景，也想试探她的喜好，看看和自己是否合拍。这样的遇见，一日、数日，或是一年、数年，又有什么区别呢？再美好的事物，与我们都终有一别，只是这次约会时间长短而已。我们一生中能遇到许多不同的人，但大部分或许只有一面之缘，真正能相识、相处的，少之又少。我们和城市的缘分大致也如此，一生能以游客身份造访之处繁多，但真正有缘在其中生活的城市，恐怕屈指可数。即便这样，总有一些地方在我们心里有着特别的意义，当命运让我们重逢之时，那不经意的草木桥石，会突然勾起一片回忆，一些事，一些人，一些情。